《早春二月》是为数不多的老电影中的彩色片,在任何一部介绍中国电影史的纪录片中,都会提到这部如诗如画的银幕经典之作。
电影《早春二月》根据柔石的中篇小说《二月》改编----- 1923年写成,拍成电影1963年,相隔40年。
《早春二月》所表现的时代是介于“五四”运动和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之间的这一段历史时期。“五四”运动搞得轰轰烈烈,许多热血青年都投身到这一运动中,但经历“五四”运动之后.中国并未受到实质性的触动。运动之后,是一段很沉闷的时期。军阀争权夺利,参加过“五四”运动的一些热血青年对此感到极其失望。《早春二月》中的萧涧秋就是这样一个青年。他游迹四方,到处徘徊.但永远找不到立足之处。
一般来说,对一部主题深刻而复杂的文学作品进行电影改编,是不太可能有好的结果的,也不适合搬上银幕,因为那个时代的小说与同类文学作品相比,有过多的细节和心理描写,而且电影对表现复杂主题方面的能力是有限的。
在《早春二月》之前,新中国的电影暴露了许多弊病。比如说电影主题阶级意味浓厚,影片情节简单粗暴,演员表演僵硬模式化,台词口号化,镜头单调缺少变化。于是谢铁骊下决心要拍一部真正属于自己的电影,这就是《早春二月》的诞生。
谢铁骊将电影拍得很美-----‘早春’二字比较醒目,而《早春二月》听起来好听,有一种季节的美感。这部电影成为诗一样的经典,最能代表他的风格:清新、流畅、细腻、含蓄-----完全是按他的导演思想形成的,既提升了原著的价值,也提升了作者柔石在现代文学史的地位。
电影有两位主演:男一号扮演者孙道临(饰萧涧秋),女一号扮演者谢芳(饰陶岚),还有后面的上官云珠。这是三个主角的锁定扮演者。
萧涧秋,一位从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中走出来的新青年-----怀揣一颗赤子之心,走遍大半个中国,但经历了多年漂泊与探索,他并没有找到自己的“道路”。在厌倦了纷繁世事之后,他应芙蓉镇中学校长之邀去那里教书-----他想借遁入芙蓉镇------这个“桃花源”,以躲开世事的纷扰,解脱他的苦闷与彷徨。
这个悲剧形象是给孙道临量身度作的杰品-----他塑造的萧涧秋成为他表演艺术的代表作。这样一个深具人文气质的角色-----带着时代的气息和质感,一踏上芙蓉镇的地面,立刻就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萧涧秋与目前这个“桃花源”的格格不入------交头接耳的芙蓉镇并不是什么“世外桃源”,萧涧秋遁世的理想是不可能实现的。
我们能看出来------孙道临塑造的萧涧秋已有沧桑之感,演这个角色的时候,孙道临已经42岁-----而实际萧涧秋的年龄还是个不到30岁的学生。但我们欣赏起来却丝毫不感觉别扭-----孙道临身上那种昂扬向上的精神----这种最鲜明的气质,让他总显得很年轻!
他身上有一股书卷气,非常适合萧涧秋这个角色。并且孙道林的知识很丰富,与萧涧秋的生活习惯和文化气质有不少相近之处。
谢芳主演受过高等教育的桀骜不驯的富家小姐-----陶岚,是一个反抗封建环境、追求个性解放的新女性。
陶岚的近影确乎优雅大方,那一双善于传情的被人称为"会说话"的大而聪慧的眼睛,她性格中的热情、直爽、敢爱敢恨,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们都能体会到:谢芳和上官云珠在戏中真挚、自然、细致入微的表演和孙道临相得益彰。特别是孙道临和谢芳的眼神,是那种久违的、似曾相识的,不造作、不盲从的眼神。
电影中两次弹钢琴的场面,都是陶岚立于钢琴一侧,俯视着沉浸在音符中的萧涧秋,这个场景,我们都得承认:陶岚与萧涧秋两人的彼此接近是建立在相知或同感的共鸣之上的,这是小说非常明确地传递的信息-----两人表面以爱情装饰的相遇和相知,实际更接近于一种思想上的指引,与其说是爱慕,不如说是羡慕,而远非研究者们认定的爱情。
萧涧秋拿出一半的薪水来接济文嫂,想通过一己微薄之力来予周济,这是一个具有人道主义精神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方式----是善良的动机,既表现了人道主义精神的光辉,也表现了其局限。从萧涧秋身上,可以看出当时的青年知识分子寻找革命道路是多么的不容易----这句话也点出了拍摄这部电影的意义。
我们可以说,萧涧秋刚到芙蓉镇不久,这里平安质朴的表象使他感到愉快,这种因陌生而产生的错觉,使他获得了心灵的释然,对未来,尤其是和陶岚在一起的时候,萧涧秋充满了美好的愿望与遐想。
但是很快他就开始看到这个乡镇的真正面目,心灵上陷入了困境——对于寡妇文嫂而言,芙蓉镇上的人不是对她加以同情,而是冷眼旁观,甚至还要加以攻击。
对于这样的结果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本来想在这远离世俗纷争的小镇获得心灵的救赎,但是仁义的布施反而遭到了外界的诽谤。他感到人间的无情与冷漠,他的世外桃源梦被打破。心理上受到了重创,心境也发生了重大的转变。
陶岚和萧涧秋之间的感情,直到电影过半才稍微有所表露----但是如果从男女主人公的爱情问题出发,对文本进行解读,这本身即陷入了一个误区。因为电影看到这里就可以发现,《早春二月》所要表达的只是人类普遍命运中的孤独与无助在那个时代的特殊体现,以及彷徨中对生命底色的坚守。
儿子突然病死,文嫂失去了生活的支撑,把将来的一切都寄托在这个男孩子身上的她,彻底没了希望。绝望地说:“我的路走完了!”
——风言风语与丧子的双重打击,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振作起来了。
企图通过无爱的婚姻来挽救文嫂,这是萧涧秋一个人道主义者最后的善良和无奈之举。
文嫂的绝望上吊而死,使他痛苦、眩晕,同时也促使他觉醒,在现实面前,萧涧秋终于意识到自己道德的虚妄-------他必须寻求另外的道路。
导演在影片最后的这一安排,含蓄地暗示主人公去寻找新的理想和道路,从此终止了徘徊,投身到时代的洪流中去——导演在前景安排了一片灿烂的鲜花,以此来喻示萧涧秋将有一个光明的前景。
而在我们今天看来,导演是以一种略显无奈的方式解决了主人公的困境----但不论怎样,萧涧秋的出走多少带着希望,可以感觉到那应该是“惊蛰”的早春,唤人觉醒的。
萧涧秋追寻自己的理想去了 ----- 陶岚呢,是去投奔自已心底中的萧涧秋去了!
在陶岚跑上桥去的“上升”动作中,镜头随之上扬,结束了整部影片。